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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 课


宜昌市伍家岗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 陈晶晶

      强子真着急了。
      秀芬带着孩子回了老家,铁了心要跟他离婚。秀芬说,这日子跟强子没法再过下去了。也不怪秀芬生那么大的气,强子今年火真背。
      之前,他在树脂厂男澡堂当浴池工,工作不轻松但也说不上特别累,每天准点上下班,每月工资稳稳当当,他挺满意。
      可他出了个事故。
      那天傍晚,换班吃饭后,强子如往常一般对浴池进行换水打汽。轻车熟路打开蒸汽闸门后,强子一个人回到更衣室大厅。外面天阴欲雨暗沉沉,强子打开灯,摊开一张报纸研究起了彩票,他就这点爱好。这一来,强子就忘了打汽的时间,直到半小时后卫生员吃饭回来,提醒强子给水打汽的事,强子这才关闭了蒸汽闸门。强子不久前才买彩票中了个千把块钱的奖,卫生员见他又在研究彩票,就跟他讨论了几句。几句话说得热闹,两人谁都没想起来去检查一下水温。之后有工友来洗澡,偏也是个鲁莽人,没试个水温就直接往里蹦,结果就上演了“大煮活人”,两条腿变得像两条螃蟹棒。
      出了烫伤故事,承担处分,还被当成安全生产反面典型在厂里的大会上批评,这些强子都认了。可他受不了厂里管安全的“一根筋”老李。以前因为安全意识不强,强子就被老李唠叨过,出了这次事故后,老李更是逮住了他,一有机会就给他上安全课,也不管个场合、氛围,讲安全案例、讲事故防范,耳提面命,还不许强子态度不认真。老李上起课来就不依不饶,难怪被人称作“一根筋”,强子想躲他都躲不掉。
      就这么个轻微烫伤,屁大点事,犯得着走哪儿都唠叨?强子好面子,两回下来就烦了,一气之下辞了职。
      秀芬做得一手好菜,夫妻俩一合计,开了一家小餐馆,摆起了夜市摊。
      摆夜市摊人要累得多,但赚的钱也比上班多。强子蛮高兴。
      高兴没多久,又摊上事了。
      强子的餐馆门口,以前是一片碎石地,不太好打扫卫生。强子掏了点钱,把它浇注成了水泥地面,为方便进出,水泥地面稍带点坡度。天热,要打水养护,强子泼得蛮勤。秀芬提醒他,一次别泼太多水,新浇的水泥斜坡上有积水会比较滑,餐馆门口有油腻会更滑,怕把顾客摔了;秀芬还出主意,在门口支个“当心滑倒”的牌子。
      以前在厂子里有老李给他上课,现在出厂了秀芬又来给他上课,强子心里腻烦,把秀芬的话全当耳旁风。他和秀芬犟嘴,哪那么容易出事?
      那天晚上就摔了个过路的老太太。
      老太太右侧大腿骨折并错位,伤得重、年岁又大,在医院“唉哟唉哟”就没停止过叫唤。老太太的儿女都在外地,强子和秀芬只得轮流去医院照顾她。
      强子的餐馆没法再开下去了,还背了一身重债。
      秀芬恨铁不成钢。
      老太太刚一出院,秀芬就提出离婚。强子的安全意识太淡薄,跟着他吃不了一碗省心饭。
      其实强子也悔恨。若当初依了一句劝,哪会发生这些背时的事哟。
      秀芬刚回家时,强子以为她只是闹别扭,想着过几天等她气消了,他去把她和孩子接回来就行。强子虽然犟,但对老人很孝顺,岳父岳母都挺喜欢他。老人只会劝合不会劝离,强子满心指望岳父岳母帮忙打好圆场。
      结果几天后,岳父打来电话一声叹,强子啊,我们都劝不了秀芬,她是真不想跟你过了。
      强子急得嘴上生疮,买了车票直奔老家。
      强子在中巴车上正昏昏欲睡时,停车上来一熟人,同村的大东,手里还拎着个漂亮的礼品盒,看样子,盒子还挺重。
      强子忙招呼大东往身边的空位上坐,顺口笑问大东礼品盒里装了啥好东西。大东见是熟人,也没隐瞒,压低嗓门一笑,盒子里面是一塑料壶汽油,家里摩托车没油了,你可别声张。
      强子脱口而出,这东西你也往车上带,多危险!
      大东不以为然,你莫一惊一乍地,哪那么容易出事?
      强子就讷闷,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呢。
      强子想起之前老李给他看过的安全教育手册上说,汽油在客车上受到颠簸、摩擦或遇明火、高热都极易燃烧爆炸,极具危险性。那些案例现场的惨烈画面图,在强子脑海里一幅幅飞快划过。
      万一发生事故,这一车人可就成了关进锅炉里的活鸡,难逃死劫。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大东和他。
      强子的腿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。
      大东以为他帮忙腾地方呢,乐滋滋地把礼品盒靠到了强子座位前。
      强子想说句什么,可是张嘴吐不出话。乡里乡亲的,他不想得罪人,尤其大东是个急脾气,喜欢跟人动拳头。
      强子揣着担心,和大东闲聊了几句,继续靠着椅背打瞌睡。迷迷糊糊中,他听见大东问,强子,抽烟不?
      强子一下子就醒了,说,大东你在车上怎么能抽烟呢,面前还放着一壶汽油,多危险。大东笑笑,没理会,自顾自拿打火机去点烟。
      强子又急又怕,就伸手去抢。
      大东说,你别抢,小心打火机掉了。
      说掉就真掉下去了。打火机不偏不倚落进礼品盒里,“腾”地一下火苗窜出来,瞬间引燃了强子的衣服。
      强子惊恐地大叫,周围的人也都惊恐地大叫起来,火势很快包围了整车人。
      强子想逃出车外,可车门车窗紧锁;强子想扑灭身上的火,可是怎么也扑灭不了;身上的灼烫感越来越明显,强子绝望地挣扎着……
      司机的一脚刹车把强子带回现实,睁眼才发现原来刚才是做了个恶梦。强子扭头一看,大东也在眯着眼打瞌睡,手指间燃着只烟,烟灰落到强子的手上,难怪刚才梦里的灼烫感那么真实。
      强子梦里的余悸未消,忙把大东的烟取下来扔出窗外。
      大东问,你干啥?
      强子说,大东,带着汽油下车吧,太危险了。
      车子里一下子炸开了锅,司机和售票员都被惊动了。
      大东被人七嘴八舌地劝下了车,下车前恼火的他给了强子一拳头。
      让大东费解的是,强子陪着他一起下车了。
      那天强子顶着一只乌青的眼睛,迟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岳父家。秀芬脸上似着了霜,冷着脸不理他,倒是岳父岳母关切地问他怎么回事。强子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经过。下车后,他陪着大东走回了村里,路上,愣是以自己的两次事故教训为例延伸演讲,不依不饶地给大东上了两个小时的安全课,说到大东心服口服为止。
      一旁的秀芬听着听着,脸上的寒霜渐渐化开,给强子打来一盆洗脸水。
      强子一开始没明白秀芬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转变,后来想想,又似乎全明白了。












发布时间:2015-04-09        访问量:1,933次